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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章二十】聒碎鄉心夢不成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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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人的語氣竟然顯得那麽平靜,不帶任何火氣,像是對於眼前的局勢胸有成竹。恰巧與他正視的淩未風則神情凜然,臉上的傷疤微微地抽動了一下。

“楚昭南!”

聽到這個名字時,飛紅巾回過頭來,隨即像是看到什麽厭惡的東西一般,冷冷地重覆了一遍。

“楚昭南?你這個叛徒,居然還活著。”

黑色人影本來冷漠高傲的神態突然崩裂了,刷的一聲,一道寒光已經在他掌中輕顫。

“飛紅巾,你就這麽看我?我現在的武功,要比楊雲驄強上十倍!”

“我不稀罕。”飛紅巾輕蔑地說完,就閉緊了嘴唇,似乎再也不願意交談半句,只是用刀鋒逼著明慧鉆進車裏。成德站在車旁,作出手足無措的樣子。

淩未風突然輕笑一聲:“楚昭南,你的對手是我。”

楚昭南根本沒有理會他的話,猛地縱身撲向馬車,但淩未風腳步一錯,已經擋在了前頭,兩柄長劍緊緊地絞纏在一起。與此同時,飛紅巾故意向成德高聲叫著:“快點趕車!有人追來的話,我就殺了她!”

淩未風聽到滾滾遠去的車輪聲時,只覺得心裏一陣輕松,仿佛眼前的一切——一重接一重包圍上來的官軍,眼中閃著兇狠的光芒的楚昭南,還有那把由晦明禪師傳下來、現在正握在他生平最強勁的敵人手中的游龍劍——都已經不再重要了。

成德駕著馬車,一直奔出城外,發現確實無人追趕時才停了下來。飛紅巾率先掀起車簾,對他露出一個微笑。

“謝謝你。”

“陳公子是我的詩文之友,我不能看著他——”成德頓住話頭,只是輕輕笑了一下,“我姑母……和你們一起走,是嗎?”

飛紅巾毫不遲疑地點頭:“她的女兒還在等著她。”

“不僅如此。”成德卻像更為洞察地呼出一口氣,“我想,姑母第一次去大漠的時候,她的心就留在那裏了。”他突然盯住了飛紅巾,像是頗為好奇,“如果有機會,我真想也去看一看。”

“我們會永遠在大漠歡迎你。”飛紅巾回答。

※ ※ ※

按照淩未風事先的指點,飛紅巾把陳家洛和明慧帶到京郊一座宅院中。這是京師聞名的鏢頭石振飛的家,也是幫助易蘭珠和張華昭將消息傳遞給西北聯軍的地方。然而一直等到第二天傍晚,淩未風才全身浴血、筋疲力盡地出現。飛紅巾一眼看出他手中倒持的長劍,正是天山的鎮派之寶——游龍劍。

“那麽,楚……”飛紅巾突然沒法再說下去。盡管她對楚昭南沒有一點感情,但她很清楚地知道,她是楚昭南這一生中唯一愛過的人。

淩未風卻過了很久才主動提起此事。在一段日子裏,謹慎而迅速地為陳家洛尋醫療傷是每個人都在關註的,而明慧和淩未風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外傷。大家的憂慮在傅山匆匆趕到之後得到了緩解,而淩未風則根本不管傅山和其他人如何請求或者命令他前去休息,堅持陪在陳家洛的房裏。

陳家洛則一直昏迷不醒。

“算起來,我也應該叫他一聲師兄才對。”這一天淩未風坐在房門外,望著膝蓋上的游龍劍出神地說。他剛剛被傅山硬趕了出來,只好跟飛紅巾一起坐在走廊上。飛紅巾意識到他指的是楚昭南,就淡淡地應了一聲。“我下山之前,師父曾經說過,不再認他這個弟子,但是也不希望我去追殺他……”

“那種人不值得。”飛紅巾直截了當地回答,“但是殺了他也沒有錯,你用不著後悔。”

淩未風慢慢搖著頭:“我不是後悔,我只是覺得……和我有淵源的人,一個個都離開了。我好像已經是天山派的最後一個人。”

“你把蘭珠看成是什麽?”飛紅巾一笑,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她是楊雲驄的女兒,也是天山嫡系的傳人。再說,難道你以後不會收徒弟嗎?”

淩未風開始想說,自己並不是完全在擔心天山派的傳承問題,但停了一下,就沒有解釋,只是也報之以一笑。然後兩人同時站起身,看著從房門走出的傅山。

沒有等淩未風發問,傅山就向他點點頭:“性命是沒有危險了,他只是太虛弱,要醒過來還需要些時日。另外……”傅山的臉上漸漸露出遲疑的神色,像是不敢面對淩未風質問的目光而往前踱了兩步,輕輕嘆了口氣,“他之前被灌過散功的藥。”

淩未風和飛紅巾同時瞪大了眼睛,兩人都知道這對於習武之人意味著什麽,過了一陣飛紅巾才勉強開口,語氣中充滿了安慰:“不過,陳兄弟畢竟還年輕,武功可以從頭再練。”

傅山嚴峻的神情卻令兩人的心都往下一沈:“他這回的傷勢太重,損害到了經脈,以後……都不能再練武了。”

淩未風剛剛覺得舒緩一些的胸口馬上又揪成了一團。他沒有再向傅山問些什麽,只是大步沖進房裏,定定地站在陳家洛的床邊,看著正露出平靜睡容的人。傅山在他背後關上了房門。

“秋山。”淩未風喃喃地叫著這個名字坐到床邊,把手覆蓋在陳家洛放在身側的手背上。但馬上他就覺得那只手輕微地彈動了一下,纏著繃帶的手指似乎在努力往上擡著。淩未風驚訝地松開手,看著陳家洛慢慢掀開眼簾。“秋山?”他盡量壓低聲音,生怕會嚇著剛剛蘇醒的人,然後重新把那只擡到空中的手捉住,護在雙手的掌心當中,“別擔心,你回來了……想要什麽?”

淩未風試探著說話時,陳家洛的目光漫無目的地在空中游蕩,但聽出他聲音的同時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。

“淩……未風?”

“是我,我在這兒。”

陳家洛突然皺了下眉,但神態不是痛楚,而是困惑:“這麽黑……什麽時辰?”剛剛問出這話,一下子又恍然大悟般地舒了口氣,臉上也帶著歉意,“我是不是吵醒你了?”

淩未風不敢置信地與陳家洛仍然張開的眼睛對視,發現那目光並沒有聚焦在自己身上,仍然捉摸不定地飄蕩著。他慢慢地騰出一只手,小心翼翼地放在陳家洛眼前,無聲地搖晃了兩下,在看到那雙眼簾眨也沒有眨一下的時候,就收了回來。

“沒關系,還早著呢!”他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愉快語氣回答,“接著睡吧。”

陳家洛聽話地閉上眼,很容易地又沈睡了。淩未風木然轉頭,看著窗外明亮的天空,和大片大片金紅色的晚霞,突然間眼眶內湧滿了淚水。

※ ※ ※

“他的眼睛沒有外傷。”傅山再次給陳家洛仔細檢查之後說,“只可能是顱內有傷,要麽就是其他的原因。”

淩未風楞了一下:“什麽其他原因?”

“比如……神智上的問題。”

“他現在很清醒,連我們的腳步聲都能分辨出來!”淩未風激烈地爭辯,“他什麽都記得,性情也和從前一樣!”

傅山苦笑起來:“我沒有說他得了離魂癥。可是他之前受到那麽殘酷的虐待,心裏總會——”

“哼,他不會的!”淩未風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傅山,轉過身去,“秋山一直是個堅強的人。為了別人,他情願自己承擔下所有的痛苦——他從來沒有退縮過!”說完,他沒有再給傅山回答的機會,而是直接走進陳家洛的房中。

傅山則在他身後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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